世另我

       曲筱绡成功的签下了一个大单子，正想陪客户去吃饭，她刚笑着走出会议室就看见自己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最后一个是她的好哥们，而且连打过5次。她迅速回电话过去就听见对面快要炸锅的声音，“哎呦，筱绡你可回电话了！你不知道都打起来了，你那个赵医生可真行，他把姚滨给揍了！”

      “什嘛？打起来了？那赵医生呢？他怎么样了？”曲筱绡听到这个消息头一下就炸了，甚至感觉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嘿，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咱可是跟姚滨一起长大的，现在他都重伤了，你连问都不问一句，还关心姓赵那小子……”

      “你当我傻啊，肯定是姚滨先招惹的他呀！赵医生自己就是骨科医生，他手下有分寸，姚滨能有什么事儿？我现在马上回来，你们最好保证我的赵医生没事！”

       曲筱绡挂了电话只思考了三秒钟，然后转头就对助理说，“立刻回酒店，订最快回上海的机票，什么票都行，越快越好！。”

      “可是……客户还等着咱们一起吃饭呢？”助理跟在后面弱弱地问道。

      “客户那边你帮我去陪，说我临时有急事。”

      “可是……这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们毕竟才签了合同……”

      “我管不了合不合适了，我管不了了！管不了了！”曲筱绡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当下只能快步的向前走来平复此刻心里不可抑制的急躁。

        安迪接到电话的时候人正在医院里，“什么？你是说赵医生都动手了？”

      “是啊，男人什么都能忍，被骂做小白脸吃软饭这种话肯定是忍不了啊，况且赵医生你也知道，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曲筱绡哭丧着脸站在登机口打给安迪求救。

     “诶，安迪，我哥现在怎么样了……”电话里突然传来了另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小曲，是这样，我这边有点急事，我一会儿再打给你，拜。”

      “喂，安迪，喂……”曲筱绡站在那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一阵手足无措，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怎么迁就，赵医生都离她越来越远了。

       自从下了飞机，曲筱绡就不停的给赵启平打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就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伪装成患者打去六院骨科值班室，可得到的回答是赵医生下午做完手术就走了，而且明天轮休。她拉着箱子失魂落魄的跑到赵启平家门口去拍门，终究无人应答。她抱着唯一一丝侥幸心理回到家，她想也许赵启平只是太生气了，说不定他会在家里等着她的解释。可当她颤抖的打开家门，有的只是空无一人，死寂般空荡荡的房子伴随着她巨大的失望，她终于被打垮了。

       赵启平一路把车开到江边，期间曲筱绡打来的电话一直响着，他没有去接也没有挂断，就那么任由它响着。

       夜晚的江边有风不断地吹过来，微微的凉意透过皮肤一寸寸传递到心里，让他完完全全的冷静下来。可此刻的他丝毫不想理智的思考，更不想审视自己的内心，从四年前到现在一点都不想。所以他自暴自弃地打开音乐，坐在江边，勾开了一罐又一罐啤酒。他知道曲筱绡现在一定在满世界的找他，他也清楚的知道错不在她，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个爱他爱到丢盔卸甲的姑娘。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曲筱绡有点像他，曾经的他。

       世人都说音乐可以抚慰人心，可是赵启平听着激昂的乐曲，心里有的却只是一片荒凉。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他眼前倏然浮现出曲筱绡狡黠笑着的样子，那晚在酒吧里，灯光凌乱光影交错，他第一次吻了她。他在心里认定自己是喜欢曲筱绡的，她是那么的肆意直率，那么的精灵俏皮，善良的不明显却又独具一格，他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她，欣赏到甚至可以包容她偶尔的脱线，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下意识地把这种感觉界定为喜欢。喜欢和爱终究是隔着什么的吧？

       夜已深了，路上的行人渐渐稀疏，原声碟已从第一首放到最后一曲终了，天地间似乎也只余下了江水的声音。赵启平拿出手机，看到曲筱绡给他发的无数条微信，他一条条的听过去，心就越来越软。有一瞬间他想回电话给她，但又被他立刻按掉了，对啊，然后呢，他想起上次母亲问过他的话，“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不是认定她了，就别耽误人家姑娘。”是啊，我认定她了吗？他踟蹰的坐在那里怔愣了好久。

       不知怎的他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谭宗明，他现在似乎有点理解他了，在阶级和个人经济水平巨大的差异面前，相比曲筱绡的简单直接，谭宗明或许已经足够迁就他了，他之所以能够包容曲筱绡，可能只是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而已，比起谭宗明在所有层面的完全碾压，不学无术的曲筱绡自然更容易让心理得到平衡。所以他可以坦然的住进曲筱绡的公寓，坦然的接受她日常的照顾，同样性质的事，到了谭宗明那里，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尽力在为他考虑，但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抗拒，他突然懂得那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尊而是自卑。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听到谭宗明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在对他喃喃细语，他在说，“启平，我想你，你回来吧……”

        清晨，江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整个上海仍在安静的沉睡着。响亮的汽笛声叫醒了意识模糊的赵启平，他慢慢直起身子，搓了搓脸，撑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回到车上，静默片刻，他终于拨通了曲筱绡的电话。

      “喂，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电话都删了呢，你们不是知识分子吗？知识分子不是应该讲道理的吗？不接电话是不是不对？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听着对面曲筱绡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赵启平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内疚。

       “我很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收入状况。”赵启平平静的开口。

       “我这个礼物送错了是不是，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曲筱绡的话真挚而直接。

     “不是，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但它超出了我的支付能力，这会让我感到心里不安，但同时你也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自私，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足而限制你，你朋友说得对……”

       曲筱绡立刻打断他，“不，你不要听他们说的话，他们都是混蛋！”

     “不，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所以我才心虚，我才打人，其实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你不用说，我明白了。”曲筱绡抹了一把眼泪。

     “你明白？”赵启平轻声反问。

     “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可是我不能让我家破产，你也不可能丢掉你的清高，至少在我这儿丢不掉，要死的是我爱的就是你的清高跟才华，我甚至希望自己变得有内涵一点，我特别害怕你嫌弃我没文化，如果我们两个再继续下去的话，我就不好玩了，你也变得不帅了，我……舍不得，我们分手吧。”曲筱绡清醒过来了，可她恨自己的清醒。

       赵启平沉默，在他与曲筱绡的这段关系里，看似曲筱绡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从头到尾掌控权都在他的手里。当他听见曲筱绡说出怕他嫌弃的话语，他忽然就有点恨自己，是他让一个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勇敢自信的姑娘，变得卑微怯弱起来。这样的自己又与当初的谭宗明有什么分别，所以他没有开口挽留，也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他只平静的对她说，“装音响的钱我会分期打到你的账户。”

     “然后呢？”曲筱绡忽然就有点慌张。

     “小曲，你其实很好，是我不够好，再见。”赵启平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再然后呢？”

     “再见。”

       曲筱绡把自己缩在沙发里放声大哭，风暴过去了，可是她竟忘了风暴过境总会留下一片狼藉的。

       赵启平开车回家，兴许是昨夜的风吹得他有些头疼，电梯门打开，他下意识的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直到他看见坐在他家门口的谭宗明。 

       那一瞬间赵启平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谭宗明看见他，艰难的用拐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他们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喂，赵医生，抱歉这么早打扰你，我哥……我哥他在你那儿吗？”

     赵启平抬眼看着谭宗明额头上和脖子上缠着的纱布木木的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