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茶几上放着简单的清粥小菜，粥熬得很糯，还冒着热气。

       赵启平把谭宗明安顿在沙发上，又用抱枕帮他垫好腿，从进门到现在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热粥被递到谭宗明眼前，他想接过来却碍于手肘上的伤，所以只得配合着张嘴。赵启平喂了他半碗，剩下的自己迅速吃掉，然后把碗碟往水池里一放，自顾自的回房间去了，谭宗明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卧室的门就被“嘭”的一声关上了。

       五分钟之后卧室的门才打开，赵启平只穿了一条短裤路过客厅的谭宗明径直进了浴室，又过了十来分钟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

       等到赵启平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利落精神，俨然成了那个认真严肃的赵医生。赵医生拿了车钥匙站在门边朝谭宗明抬了抬下巴终于肯开口说话，“走吧，我送你回医院，一院还是六院？反正路我都熟。”

       “启平。”谭宗明低声叫他，“你先去睡会儿吧，你累了。”

       “好，那我给你叫救护车。”赵启平放下车钥匙又拿起了手机。

       “启平，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就几句，说完了我自己走，行不行？”谭宗明抬着头看他，眼睛里竟然有一丝哀求。

       赵启平被他这样的眼神蛰到，他印象里的谭宗明何曾至于这样，即便是分手的时候面前的人也依然是强硬的。赵启平发现他竟有些受不了谭宗明这样，所以他只好低下头错开了他的视线，声音也跟着低下来，“那我求你别说行吗？至少……今天别说。”

      “启平……我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我也知道你跟那个小曲现在的关系，所以我不是来要你回头的，你这次回来我承认我的确存了那样的心思，我觉得过了这几年你跟我……我们或许……还能再试一试，还能从头开始，但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的……抗拒我，甚至开始恨我。”谭宗明语气真挚诚恳，他甚至几次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我不恨你，真的，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赵启平说不下去，因此侧着头微皱着眉，像是终于放弃似的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其实我很庆幸你恨我，就在昨天之前我一直这么想，你恨我至少证明你心里过不去，你过不去就早晚要回到我身边来，我只要不时的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不断地提醒你这件事，等着你束手就擒。但昨天，就在昨天那辆车撞过来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就TM的是一个混蛋，一直以来我都太自私了，当初我逼你走是怕自己负担不了你的未来，现在又想你回来也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我太自以为是了。”谭宗明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他的话出于本心，甚至来不及修饰。

      “你不知道从上救护车到手术麻醉之前，我都在找你，我觉得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清醒的两个小时，可我没想到你会把我放进黑名单……我居然把一个曾经半夜愿意听我说几个小时醉话的人逼得现在已经不敢听我说几句清醒的话了。”谭宗明极力控制着眼眶的湿热，他顿了一下用更为郑重的语气说，“启平，对不起，我不该用理性和现实来伪装我给自己留的后路，我更不该把我所谓的那些手段用在我们原本纯粹的关系里，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欠你一句道歉，现在……更欠你一句道别，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应该试着让自己过去……你需要真正的……开启一段新的……”

       赵启平感觉自己的心被谭宗明一寸一寸揪紧又猛地放开，他皱着眉闭了闭眼睛，终于开口打断他，“谭宗明，你以为你现在就不自以为是了吗？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的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朝谭宗明走了几步，微侧了侧头，“你刚刚说什么？跟我道别？想过去是吧？谭宗明，麻烦问一句你TM早干嘛去了？你逼我这么久现在动动嘴就想让我过去？我让你过去，我让你TM的过去……”赵启平突然爆发，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把手边的一切东西砸向他，杂志、水杯、遥控器、抱枕砸了谭宗明一头一脸。他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难过统统还给他，手边的东西一件一件被砸光，他的眼眶也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热，终于在眨眼的一瞬间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直直坠地。

     “你凭什么？谭宗明，你凭什么……”赵启平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其实他根本无须再说，所以只是咬着牙让自己平静下来。

       谭宗明任他发泄完才忍着被砸到伤口的痛，用了很大力气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到赵启平身边，勉强用没受伤的左手紧紧抱住他，把他倔强着侧向另一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而后在他背上轻抚，亦如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他觉得赵启平在他心里永远是孩子，长不大了，从过去到现在一直这样。而他的心无论过了多少年也依旧会被那颗直直坠下去的眼泪刺痛，亦如分手那天一样，在时间的默然流淌里，他们都变了，又似乎都没变。

       赵启平没有反抗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久违的怀抱里，四周足够安全熟悉的气息让他倏忽想起第一次见到谭宗明的那晚，高大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朝他伸出手来。一眨眼竟已过了7年，对面的人再也不是那晚捎他回宿舍的谭师兄，他亦不再是那个初出校园的青涩少年。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但同时也会留下一些东西，尽管他在心里认定谭宗明就是一个混蛋，但就是忘不了他，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这个人在他身上刻下的烙印又何止于爱。

       谭宗明任由赵启平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即使被硌得生疼他也没挪动一分，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快要站不住，可他还是尽力撑着，他知道只要他想撑就一定能撑下去，他在享受这一刻，同时也在等待赵启平对他的最后审判，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他想这也许才是对一个人全然接受全然信任该有的样子。爱曾经让他变得险隘和自私，而现在爱让他懂得尊重和包容。

       窗外起风了，雨跟着唰唰地落下来，打在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赵启平低沉的声音混着雨声显得有些含混不清，“谭宗明，给我点时间好吗？”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我想不会太久。”

       谭宗明笑着吻了一下他的发鬓，声音沉稳而坚定，“只要是你，多久都可以。”

      “但现在你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再站下去我想你的主治医生可能会想杀我。”赵启平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心疼啊。”谭宗明慢慢放开他，又忍不住揉一揉他的头发。

      “我是怕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下半辈子我还得伺候你。”

      “你说什么？”谭宗明简直要被他逗笑。

      “我说……”赵启平反应过来，假作咳嗽了一声，随即自己也笑起来，“年龄大了难免耳背，风雨声太大了，你可能听错了。”

      “你想我错听成什么了？”谭宗明玩味的看着他。

       赵启平扶他回到沙发上，在他耳边挑衅的说了一句，“我管你。”

       谭宗明不由得勾起唇角，是了，这才是赵启平，而且迟早是他的赵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