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今年冬天上海也难得的迎来了第一场雪，可是没有啤酒和炸鸡。

       赵启平穿着刷手衣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办公室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给谭宗明打电话，他最近轮科室轮到心脏外科，这里的座右铭是“每天都要开心”。*

       从成都回来谭宗明便病了，而且大有病来如山倒的架势，白天才有起色晚上便又烧起来。最近天气陡然转冷，昨晚竟然还下了一层薄雪，不少人伤风感冒，医院的输液室里更是人满为患。赵启平舍不得谭宗明挤在那里，人多嘈杂不说空气也不流通，对病没好处，索性开了药回去给他输。

       谭宗明平时照顾赵启平习惯了，现在赵启平每日为他端茶倒水，这咋一颠倒过来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看着赵启平又要起身收拾面前的碗筷杯盘，谭宗明伸手拉他胳膊，“你也歇会吧，放着叫他们来收，你今天连上了两台手术，也累了。”

      “不碍事，我也就是拿出去，累不着，那天小许就帮你送了几个文件来，回去就被你传染了，安迪说他现在都没好，所以大家还是跟你保持点儿距离的好。”赵启平轻笑着，猫腰收拾茶几上的残羹冷炙。

      “那你呢？你怎么不跟我保持距离？”谭宗明嗓子有点哑，说话有些费力。

      “你想我怎么跟你保持距离？要不一会儿我睡床上你睡床底下？”说话间赵启平已经利落的摞好了盘子碗。

       谭宗明没理会赵启平的玩笑，微微起身从后面抱着他，“都叫你别弄了，我费那么大劲让你住过来，不是缺使唤丫头，再说你的手做这些，白浪费了。”

      “嗬，我什么时候变成旧社会的大少爷了？还十指沾不得阳春水了？”赵启平笑着摇头。

      “赵医生肯为我洗手作羹汤我高兴，但只限于偶尔为之，教你整天做这些琐碎事还这么伺候我，岂不是显得我谭宗明无能？”

       赵启平听他这么说叹了一声，“老谭，过日子可不就是过这些琐碎小事，若都假手于人还有什么意思？”

       谭宗明靠回沙发上没有答话。

       夜半时分，赵启平迷迷糊糊地想伸手摸一摸谭宗明的额头，来确定一下他是否真的退烧了，谁知道半天也没摸到人，他下意识的用大长腿来回蹚了下，床上确实没有其他人了。他挣扎着起来，揉了揉眼睛，去外间找人，小厅、书房都不见人影。赵启平有点儿着急，这大半夜的玩什么失踪？

       回到卧室赵启平才发现，窗帘似乎开了个小缝，谭宗明睡觉一向不喜光，窗帘每天都会拉严。他伸手轻轻拨开窗帘，透过玻璃看见谭宗明披着大衣正背对着他半倚着栏杆，手中的烟明明灭灭。似乎又下雪了，谭宗明的头上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小层雪花，看来他在外面已经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赵启平循着谭宗明的目光望过去，其实也看不见什么，远处除了树就是山，全都黑漆漆雾蒙蒙的。

       赵启平推开阳台的门，冷空气一下便灌了进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他原本是有些生气想要发作的，但谭宗明一动不动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竟然没有发现他在身后。虽然谭宗明在家里几乎不谈公司的事，但赵启平知他最近心里烦闷，压力大。年初一大堆计划项目等着启动，而且晟煊跟红星本就体量相当，废了那么大劲才吃下去，又哪有那么容易消化，再加上杏林分院最近又出了工程事故，偏谭宗明这时候又病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赵启平慢慢走过去，轻轻把脸放在他的脖子旁蹭蹭，手自然而然的揽着他的腰，谭宗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如梦初醒，随即感受到耳边熟悉的气息，释然一笑。他熄了手上就快燃尽的烟，转过身来用双臂圈住赵启平，这才是正确的姿势，刚才那样太别扭。

      “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冷不冷？”

      “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我还没说你呢，怪不得烧总也退不下去，你这冷风吹着不烧才怪。”赵启平略微皱着眉。

      “就是屋里呆的闷热，才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是啊，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抽烟，你要不转成肺炎就不甘心是吧？”赵启平说完转身就要走，他确实有点冷，棉质的睡衣夜里的冷风一吹就透。

       谭宗明从后面抱住他，用宽大的衣襟把他一并裹进来，赵启平感觉自己的后背紧贴着谭宗明的胸膛，热的发烫。

      “启平，我只是想多看看这里，说不定……哪天我就看不到了。”谭宗明低哑的声音响在赵启平耳边。

      “你胡说什么呢？”赵启平反驳，他想转过身，奈何谭宗明抱得太紧。

       “我……已经把这里抵押出去了，如果这次我输了，爷爷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也许就没了，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知道，阿昀……来找过我，他说……”

      “说他想帮我？还是说从前的一切他都忘了？”谭宗明没想到谭宗昀会去找赵启平。

      “他说他永远都是你弟弟，还说也许他从前是做了错事，但做哥哥的没理由不原谅弟弟。”赵启平不知道他们两兄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至少阿昀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心里难过。

      “他若再去找你，你不必再见他。”

       “好，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非见他不可的理由。”赵启平说完就迅速挣开他的怀抱开门进屋去。

      “启平，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兄弟间的结没那么好解。”谭宗明也跟进来迅速的关好门把窗帘拉严。

       赵启平钻进被子里躺着，“退烧药在桌上，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干脆叫救护车把你送去住院，我也落个踏实。”

       谭宗明笑着吞下退烧药，喝了桌上的一杯温水，“赵医生就当我是一个病人，一时病发头脑不清楚发神经吧。”

       赵启平听了他这句话一轱辘爬起来，“你是个病人我承认，但你头脑特别清楚，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论你输也好赢也好，我都不在乎，能不能住这里也不重要，虽然晟煊就像你的孩子一样，但即便没有晟煊你也还是你。”

        谭宗明看着他的小豹子如此认真的样子终是笑了，但半晌过后，他说，“晟煊不是我的孩子，它更像我的骨血，分不开的。”

      “谭宗明，如果有一天你躺在我的手术台上，如果我接不回你的腿，比起截肢，你是不是更愿意让我杀了你？”赵启平歪着头看他，他觉得此刻的谭宗明有一种孤勇，就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将军，赤胆依旧。

       谭宗明的身体渐渐的回了暖，他没有回答赵启平的问题，而是把他压在床头上就是一个深吻，自从他病了之后就一直很小心的没再吻过赵启平，但此刻他不想管了，如果在这茫茫人世间，你爱上一个人，而且他还能够懂你，那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一件事。

        赵启平没想过谭宗明会一下子压上来，他的身上犹带着些凉气，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姿势迅速霸占了他的唇舌，不知怎的这使得赵启平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同样是淡淡的烟草味道，想来那天谭宗明应该也是在楼下抽了一支烟才敢上来跟他表白。

       原来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脆弱，强大如谭宗明也不例外。

       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胆怯，自信如谭宗明也不例外。

*此梗出自《人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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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十分抱歉这么久才更文，这个月实在有些分身乏力，刚买了房子又卖了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还入职了新单位，事情都堆在一起了。但一定会写完这个故事的，所以大家放心~就这样，爱你们，评论快砸过来给我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