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阿昀的身体恢复情况超出预期，凌院长从北京出差回来便安排他转到一院。谭宗明在他睡着的时候去看过几次，赵启平笑他幼稚，明明关心的要命却非要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一月一过眼看着就要到春节，又恰好有几个项目在收尾又有几个项目要启动，整个晟煊忙的人仰马翻，谭宗明也不例外。

       说实话这阵子公事私事堆在一起着实令他有些分身乏力，一忙起来经常到夜里一两点。他的感冒前后拖了很久，虽说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夜里总爱咳嗽，而且一咳嗽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压也压不住。每每都把才睡着的赵启平吵起来，又是给他拿药又是倒水的，眼看着小赵医生这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他心疼的不行，索性忙得晚了就直接睡在晟煊了。

       赵启平这几天也挺忙，正赶上一批实习生放寒假了，医院人手就显得更不够了，好多基础工作只得他亲自上手，直到这周好几个病人刚巧一起出院才缓和一点儿。这一闲下来赵启平才发现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看见谭宗明了，这在他们同居之后实属罕见。

       赵启平划开手机屏幕发了条微信过去，问他今晚回不回家，还没等到谭宗明回复急诊室的护士就跑来了，救护车刚送来个心肌梗塞的病人，他赶紧撂下手机就跟护士走了。病人是位老先生，原本是老战友聚会大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谁知道还说着话人就突然倒了。病人情况不太乐观需要立刻做心脏支架手术，赵启平跟着主任医师进了手术室。

        要说起一院心脏外科的主任，跟赵启平还是本家，也姓赵。赵主任年纪不大，年轻有为，像一院这样级别的医院，三十几岁的外科主任着实不多见，但这在一院倒也不显得突兀，毕竟肝胆外科的李主任也不大。追根溯源还是凌院长的理念不一样，其实在国外优秀的外科医生多是很年轻的，毕竟年轻人体力好脑子灵，只是在国内大家仍普遍认为老医生更有经验更靠谱儿。

       这位赵主任是凌院长从瑞金医院挖来的，是大名鼎鼎瑞金心外第一刀赵教授的亲儿子，跟凌院长一样是不折不扣的“名门之后”。瑞金的心外全国闻名，一年光大的心外手术就近千台，可小赵主任总也主不上刀。父子关系原本不错，后面也因为工作上的问题起了争执，在这点上赵启平倒是完全能理解小赵主任，毕竟儿子不好当这事他很清楚。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赵启平才从手术室出来就看见血液科的小护士眼泛泪花的过来找他，他一边被动的跟着走一边开口问着，“出什么事了？”

     “牙牙，牙牙……她……想见你……”小护士忍不住哽咽起来。

       赵启平一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他有一种及其不好的预感，脚下的步子都跟着有点发飘。

      “牙牙之前不是已经好转出院了吗？”

      “是啊，之前本来病情已经控制住了，谁知道这才几个月就突然复发了，现在消化道和内脏都有出血，一直烧着，颅内也开始出血，恐怕……”小护士已然说不下去了。

       赵启平走进ICU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牙牙已经陷入昏迷没法再说话，可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穿着王子装的泰迪熊，是出院那天她最喜欢的赵哥哥送的。赵启平看着平时最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此刻紧紧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他心里像是被谁突然抓了一把。孩子母亲看见赵启平眼泪不停的掉，“赵医生，牙牙她想见你，护士说你在手术，她说……她会乖乖等你治好爷爷……”

     “牙牙，牙牙我是赵哥哥，你听得见吗？赵哥哥已经把爷爷治好了，牙牙也要好起来啊……”赵启平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牙牙时的情景，他在住院部和门诊楼相通的空中走廊上看见一个穿绿色裙子的小姑娘怯怯的躲在一棵绿色盆栽后面，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见。赵启平觉得她有趣，便笑着走过去问她是跟谁一起来的，小姑娘半天才说是和妈妈来的，是因为害怕抽血才跑到这里躲起来了。赵启平抱着孩子挨个科室打听才找到正在着急的孩子母亲。自此之后牙牙最喜欢让他抱，每次他才把孩子抱起来，小姑娘就自觉的靠着他肩膀或者搂着他脖子，不管是抽血还是扎针只要赵哥哥抱着就能乖乖忍着不哭。

       赵启平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与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光，讲故事，做游戏，甚至是七夕的时候牙牙塞给他的心形巧克力，那时候她还童言无忌的说长大要做他女朋友，可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牙牙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的消失，却无能为力。

       赵启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ICU的，他看见护士用白色的床单盖上孩子的脸，他看见孩子母亲崩溃的失声痛哭，这就是医院，每天都有人离开，今天也没什么特别。

       谭宗明在开会的时候收到赵医生的微信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的小医生大概是想他了。刚要回复就听见安迪在叫他，索性先把手机放在一边，跟着讨论起苏州刚拿下来的那块地皮具体的拆迁改建事宜。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11点了，因是周五大家都忙着回去过周末，转眼整栋大楼都安静下来了。谭宗明坐着专属电梯往地库走，忽的想起赵启平的微信来，回复才打了两个字老严的电话就进来了。

       赵启平静静地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换了衣服准备回家，出了门才想起来刘师傅今天请假了，他划开手机屏幕想要叫车，这才发现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里，而谭宗明居然几个小时都还没有回复。夜晚的风有些冷，赵启平被冻的有些发颤，他一向不喜欢多穿衣服，尽管因为这事谭宗明还跟他发过火。想到这里他笑着搓搓手，打给谭宗明，可谭宗明的电话一直都在通话中，还没等到谭宗明接电话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熏然。

       凌院长今天下午去杭州会诊了，病人是个高干，得罪不起也推脱不掉，赵启平怕这么晚了李熏然有什么事情，当即挂了电话就跟了过去。谁知道才进去就看见急诊室外一个女人正尖叫着像疯了似的踢打着李熏然，李熏然暗蓝色的警服上都是血。赵启平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得上去拉开李熏然，“熏然，你怎么了？伤到哪了？”

       李熏然摇头，赵启平还没来得及再问急诊室的门突然开了，护士出来叫道，“张倩倩的家属在不在？”

       刚才那个“疯”女人跑过去，护士向她宣布了病人抢救无效已经死亡，她像大部分病人家属一样先是大哭着求护士救救她的孩子，然后整个人崩溃的瘫在地上。李熏然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我倩倩，我的倩倩……她还那么年轻……要你们警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女孩儿的亲人陆续赶到医院，对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显然都有些难以置信，李熏然队里的两个警员赶过来处理后续事宜，赵启平则陪他去包扎伤口，刚才李熏然一直握着拳，这会儿赵启平才发现他手掌心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其实李熏然最近一直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前一阵黄浦江无名男尸案被媒体一炒迅速在网络上发酵，上面催得紧限期破案。原本这个案子就毫无头绪，再加上尸体腐烂严重，光确认死者身份就花了他不少功夫，还请了面部骨骼重塑专家复原死者相貌。全队上下废寝忘食折腾了小一个月，结果越查越复杂，死者居然还与贩毒团伙有牵连，只能跟缉毒队并案侦查，谁想最后实施抓捕的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倒让主犯趁乱跑了，致使这几天全队上下一片郁闷。

       临近春节原本就是案件多发期，谁知道这档口儿还冒出来一个持斧抢劫的大盗，一周连续作案三起，作案手法及其粗暴就是选择一家偏僻路段的金店进去举斧就砸，抢了就跑。

       李熏然他们连夜查监控查的眼睛都快瞎了，才发现犯罪嫌疑人作案看似随意其实他每次的抢劫和逃跑路线都是精心设计好的，总是在监控范围内兜上几圈才避开监控逃走。他们仔细分析了嫌疑人的逃跑路线，最后圈定了一个他的活动范围进行24小时监控，终于等到了嫌疑人露面。只是最后抓捕的时候，嫌疑人突然察觉跑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劫持了收银员，当时女孩应该也是吓坏了才用力挣扎，李熏然冲进去就跟嫌疑人扭打到了一起，直到他把嫌疑人按在地上才发现一旁的女孩儿早已经倒地血流不止了。

       夜里一点多的时候赵启平跟李熏然才从医院里出来，两人站在门口被冷风吹了个透，然后面面相觑，李熏然是跟救护车来的，所以他们谁也没有车。赵启平想用手机叫车，结果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李熏然打开APP可半天也没人接单，两人眼看就要冻成冰雕，赵启平现在才觉得有辆车真是太重要了。

      “启平，你有没有老凌办公室的钥匙？”李熏然忽然开口。

      “啊？我没有啊，但应该有备用的吧。”

      “老凌是坐高铁去的杭州吧？他的车应该还在停车场吧？”

       赵启平把李熏然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他俩都没吃晚饭，所谓“饥寒交迫”也不过如此，赵启平在冰箱里找到了一些饺子，总算让两人先填饱了肚子。他俩今天心情都不算好，谁也劝不了谁，吃完东西索性都窝在沙发上不说话，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相处模式。

      “启平，你能不能喝酒？”李熏然忽然坐直了身子问道。

      “我酒量……时好时坏。”赵启平仔细回忆了一下。

      “我们喝点儿？”李熏然说着就从茶几下面拎出一堆坚果和零食。

       赵启平点头，看着他钻进厨房里东翻西找，凌院长平时不喝酒，李警官因为工作也不常喝，所以家里自然不会储备这些。但李熏然就是不死心，最后还真就让他给翻出一瓶来，李主任去日本旅游带回来的一瓶清酒。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着聊着都有了些醉意。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谁含混的说了一句，“我们都不是神，我们只是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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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让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