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赵奶奶为人知书达理是位大家闺秀，满族，若要深究起来说是皇族的后人也不为过。年轻的时候跟赵爷爷一起住部队大院，后来年岁大了就跟着女儿住进同一个小区里，方便照顾。

       赵启平进门的时候温暖的室内温度瞬间抚慰了他的每一个毛孔，小颖高兴地迎出来，小姑娘今年才上大学，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哥”。赵奶奶久不见大孙子，这会儿心里自是欢喜的不得了，笑着过来拉他的手问他冷不冷，姑姑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因着姑父是区里一个事业单位的领导春节通常要值班，所以每年春节都是姑姑带着小颖跟奶奶一起过。赵启平坐下听着妹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她初入大学的一些趣事，闻着锅里的肉香，看着奶奶温和亲切的面容，瞬间感知到这才是家。

       谭宗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赵启平正在吃饺子，依照北方的传统年夜饭不论菜色多丰富，总要有饺子压轴才叫过年。赵启平放下筷子往阳台走，看见窗台上奶奶泡的蒜苗一半长得郁郁葱葱，一半光秃秃被剪掉了，估计是包了饺子了。

      “你吃晚饭了吗？要是过不来就别赶了，今天太晚了，其实你那边有事就先忙吧，反正我后天就回去了。”赵启平的声音温和而安定。

       谭宗明听着赵启平的声音心里得到了一丝抚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失约，他本以为赵启平会有些情绪，但没想到他的小医生对此竟然毫无怨怼，语气里更多的是对他的关心，“好，你多陪陪家人，代我向他们问好，晚上也别太晚睡了，哦对了，我箱子的拉链里有眼罩和耳塞，估计今晚爆竹声会比较吵。”

       晚饭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看春晚，小颖等着盼着看“小鲜肉”，姑姑无奈的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审美都怎么了，喜欢的男明星一个个都像林黛玉似的，女明星倒挺中性。”

       赵奶奶10点多就回去睡觉了，赵启平和姑姑陪着小颖等到将近12点才盼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鲜肉”联唱节目。

      “行了，这下你节目也看完了，也算跟你的偶像一起倒数跨年了，咱也回去吧，让你哥也早点休息。”

       小颖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朝母亲撅噘嘴，“哎，不是之前报道都说是四联唱吗？怎么没看到我家旗旗，不开心。”

      “旗旗？”赵启平无奈的笑。

      “就是一个演穿越剧的，小颖可喜欢他了。”姑姑在旁边搭腔。

      “高旗？”赵启平看着小颖那一脸的花痴状，简直服了。

      “是啊，是啊，哥你也看过《七皇子升职记》？”

      “没看过，只是见过他几次，他爸爸一直在我们医院住院。”赵启平刚说完小颖嗷的一嗓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哥你居然见过他？真人是不是更帅？能不能帮我要张签名啊，拜托了，拜托了……”小颖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赵启平只好答应她如果再见到高旗就帮她要。

       新的一年已经一分一秒的走过了第一个半小时，但外面的爆竹声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烟花大大小小的绽放在这座古城的夜空中。

       赵启平坐在飘窗的厚垫子上，打开微信给老谭发了一条“新年快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复，转念一想也许他此时还在忙着，也就释然的去睡了。

       大年初一赵启平依然是被电话吵醒的命运，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接起来，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我现在已经下飞机了，正开车往你那边走呢，今天这路况可真好。”

       赵启平摘了眼罩揉了揉眼睛，天早已经大亮了，还是个大晴天，“嗯，嗯？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我开的是昨天送你回家那辆车，我让司机把路线用导航记录了。”谭宗明一贯的气定神闲。

       赵启平只得“哦”了一声，他觉得谭宗明上辈子没准儿是当间谍的，在这些细微情报的收集上没人比他更在行。

       谭宗明登门拜访只称自己是赵启平的同事，明天同一班飞机回上海，他刚好事情办完了就顺路过来看看。赵奶奶跟他聊的倒是很投缘，“小谭，你也在医院工作？你看着可不像医生啊。”

      “还是您老眼睛毒，我确实不是医生，虽然我不负责看病，但我负责医院的经营，就是给医院添点仪器什么的……”谭宗明勾起唇角，摆出一个招牌的一字笑。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赵启平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水果。

     “聊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多回来看看我，我要是哪天一闭眼……”

     “哎呀奶奶您说什么呢？呸呸呸，这大初一的多不吉利？”赵启平赶紧揽住奶奶的肩膀安抚。

     “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你一个医生还信封建迷信？”

     “奶奶，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经常来看您，给您买好多稻香村的点心。”

     “你呀……”赵奶奶听着赵启平难得的撒娇口气，顿时全然没了脾气。

       春节这几天平常每天来煮饭的阿姨休假回老家了，姑姑一家今天去婆婆家过节了，赵启平自然就肩负起了做饭大业。谭宗明本不想让他忙活，但他说外面的菜奶奶吃不惯，谭宗明索性也就随他折腾了。说实话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还真没好好尝过赵启平的手艺。

       赵启平在厨房忙的时候，谭宗明依旧陪着赵奶奶聊天，越聊他心里就越笃定，因为赵奶奶实在是个心里敞亮的人，即使是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古城的夜晚因为节日的原因失去了往日的静谧，爆竹声依旧此起彼伏的响个不停。床头柜上的闹钟依旧是赵启平小时候用的那个，铁皮的响起来声音甚是清脆，“咔哒、咔哒”的声音也一如往昔。时针已然指过了11点，赵启平没什么睡意，只好打开床边的落地灯，躺着看床边的催眠圣经《追忆似水年华》，这本书其实不算差，但要让一个学生时代的青年理解作者对自身和心灵的追索实在是有些困难，况且这本书实在太厚，赵启平看了一会儿手都有点酸，他刚想调整个姿势就听见了轻轻地推门声。赵启平在家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这使得谭宗明直接就进了门，而且快速的爬到了他床上，干脆利落的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谭宗明，你干嘛？”赵启平被他吓了一跳。

     “你说干嘛？咱俩难道还真要分房睡？”谭宗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谭宗明，我奶奶还在隔壁呢，你别乱来行不行？”赵启平简直被他气死。

     “嘘，我就是过来睡觉，又不干什么，看你慌得，再说你奶奶八成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不然也不可能非要留我住下。”谭宗明笑着抚了抚他的肩膀。

     “啊？你都跟我奶奶说什么了？”赵启平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说，但架不住老人家心里有块明镜儿啊，再说了你奶奶那么喜欢我。”

       赵启平看着他一副得意的表情，实在拿他没办法，“算了，算了，我奶奶喜欢你也属正常，我爷爷要是见到你也肯定也会喜欢。”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爷爷不是军人吗？说不定看不惯我们做生意的，天天投机倒把。”谭宗明笑的一脸温和。

     “怎么说呢，我爷爷那人你说他粗暴吧，那可真是不听话动辄就骂就打，但有时候又挺内秀，他总说他这辈子最大遗憾就是没多读点书，所以但凡是文化人他都特别喜欢。你吧，别的没有，往那一站就像是有知识有内涵的样子……”赵启平不禁回忆起小时候爷爷教他背的毛主席诗选里面的一句“厂主垄断资本……快同厂主斗争”唇边不由得爬上一抹笑意，谭宗明不但是厂主还是个大厂主。

      谭宗明不知道他在乐什么，只是抓住了他刚才那一番话的重点，“启平，来，你先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像是有知识？”

       赵启平笑着摇头不说话。

       谭宗明伸手揽过他，用气声在他耳边轻诉，“有你在，我就算是个莽夫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