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雨停了，阳光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照进屋子，窗外仍是一片灰蒙蒙，雨季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闹钟响个不停，赵启平裹着被子费力的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两点。

       厨房的料理台上静静放置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蜂蜜水，赵启平咕咚咕咚一口喝下去，冷水从口腔顺着食道最终流进胃里，缓解了些许的烧灼感。

        耳边充斥着“嗡嗡嗡”的吹风机声让他得以暂时忘记昨晚谭宗明来过的事实，酒精是个好东西，即使当下依然清醒，但只要睡上一觉，许多事就好像隔了一层纱，模模糊糊再也看不清了。就像昨晚，如果不是那杯水，赵启平甚至不能肯定昨晚谭宗明是否真的来过，结果显而易见，他们不欢而散，至于到底说了什么，他是真的不太记得了，管他呢，不就是分手，不就是又遇到个郑晴予，又能怎么样呢。

       天气又湿又潮，骨科也跟着忙碌起来，风湿关节炎之类的患者往来不断，所以赵启平被抽调回骨科帮忙，今天他值夜班。

      “赵医生，凌院找你。”科里的小护士饶了一圈儿可算找到了刚查完房的赵启平。

      “好，我知道了，谢谢。”赵启平把病例递回护士台，又特殊交代几句便走去院长办公室。

       凌远平时是个不太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但他还是从李熏然那里迂回的听到了谭宗明和高旗的事，因此对于赵启平这几天的状态，他非常能够理解。

      “启平，你和谭宗明的事，我们之前谈过，虽然我一直觉得你们在一起未必合适，但谭宗明我还是了解的，至少事情不该是媒体报道的那样。”凌远严肃认真，就事论事，本来嘛一个是发小儿，另一个是小师弟，他心里的天平也不知道该偏向谁多一点。

     “师兄，我……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媒体一向是夸大事实的，但至少那是一部分事实，也许是我神经过敏吧，其实我可以无条件的去相信他，但我不希望有个东西一直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太难受。”

      “你觉得他不愿意跟你说清楚，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是有苦衷的呢，再说了你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你给他机会跟你解释了吗？你们该坐下好好谈谈，而不是一见面尽说些赌气的话。”

       赵启平沉默了一会，释然的笑了笑，“师兄，我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凌远挂上电话看着赵启平，“赵医生，去准备吧，附近工地刚刚发生了一起工程事故，7个受伤的工人正在来一院的路上。”

      “好。”赵启平敛了心神站起来风一样的走出了院长办公室，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急诊室的值班人员做准备工作，在一院他先是赵医生，其次才是赵启平，这是他实习的时候凌远对他的要求，现在他可以做得到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起事故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其中有三名工人伤势较重，赵启平面前的这个尤其严重，当下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一根钢筋从背部斜插进去又从肋下刺出，虽然这个工人已经足够幸运，检查结果显示钢筋并没有伤到重要的脏器，但想要安全的取出钢筋也绝非易事。手术已经进行了6个多小时，钢筋取出之后，才发现病人左上肺有挫裂伤，需要进行楔形切除术，赵启平出去与病人家属沟通。

        病人的老婆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在手术室外几近崩溃，“医生，俺没什么文化，但俺相信你们医生，您说咋做就咋做，只求你们保住孩子他爹一条命，要不俺和孩子往后可咋过啊……”赵启平扶着女人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刚睡着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惊慌，突然醒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赵启平明白正躺在手术室的男人，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好在手术最后成功了。

       赵启平回到办公室，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他看了一眼手机还不到5点，便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准备睡一会儿。最近这几天他休息的都不算好，刚才精神紧张着还尚可维持，现在一松下来立刻感觉疲惫感如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令他无力招架。

      “咚咚咚”一阵很轻的敲门声让才合上眼皮的赵启平立刻直起了身体，“进来，什么事？”

      “哎，小赵医生，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护士长推门进来还拎着一个打包盒。

      “刘姐，进来吧，没事儿。”赵启平笑着回应。

       护士长是个热心肠，加上本来就年长些，平常一直很照顾他们这些年轻医师。

      “刚才那个病人的老婆抱着个孩子，那孩子饿的哇哇大哭的，我看着可怜，就叫小雪从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回来，这不小雪这孩子也细心，给你们也都顺便带了一份。”护士长笑着帮赵启平打开盒子，“来，你趁热喝点儿再休息。”

       赵启平赶紧接过来捧在手里，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皮蛋瘦肉粥，照琴姨的手艺不知差了多少，但在当下确实温暖了他的手，他的胃，他的心。赵启平小口的抿着粥，其实人总归是容易被现实的温暖俘获的，一如当初他被谭宗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温柔“陷阱”打动一样。

      谭宗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卧室的床突然大的不像话，他索性坐起来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这几天他着实有些头疼，杏林分院因为工程事故一度停工，后来天气一冷许多进度都被迫放缓，现在他们不得不重新研究方案，确保工程能够按时交付，否则预算超支是小，政府监管部门一出面干预，损失就将不可估量。本来这些事情也不必谭宗明太过费心，一切都有安迪，但最近安迪的弟弟情况有所好转，所以谭宗明便在节前批了她一个月的假期，好让她能跟弟弟持续的相处一段时间。

       卧室的温度逐渐攀升，谭宗明重新躺回被子里，望了望旁边空空的枕头长叹一口气，算了，他怎么还真跟个孩子生起气来了，这个赵启平真是让他又爱又恨，骄傲的时候像只灵动的小豹子，脾气一上来又倔得像头牛，拉也拉不回。

       清晨，赵启平被一早来上班的林医生吵醒，他盖着大衣窝在沙发里揉了揉眼睛，“林师兄，早。”

      “小赵，怎么睡这儿了？昨晚有急诊啊？”

      “嗯，昨晚附近工地有个小事故，脚手架坍塌，摔伤了几个工人。基本上都是轻伤，有一个挺重的，钢筋贯穿刺到肺了，最后只能横断胸骨才总算把钢筋取出来，还好昨天金主任在，送来的也挺及时，保了一条命。”赵启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哎，大晚上的还施工，这年头儿干什么都不容易啊。”林师兄感叹一声换好医师袍便查房去了。

       赵启平交完班已经将近中午，阳光照在身上还算有点儿暖意，这算得上是本月难得的一个大晴天，赵启平顺利的搭上地铁，站着闭目养神。

     “我就问你，你到底喜欢她还是我？”一旁的女孩儿对着电话喊的歇斯底里，就差没震破赵启平的耳膜了，赵启平皱着眉睁开眼。

     “我知道你不就为了奖学金吗？教授的女儿了不起？我告诉你咱们分手了！你别再来找我了……”女孩儿一脸气愤的对着手机那边的“负心汉”低吼。

       这世界分分合合每分每秒都在发生，赵启平只能冷眼旁观，女孩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你都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就变了……”

       突然地铁一个急刹车，整车厢的人瞬间一边倒，混乱中女孩不知道被谁的脚绊了一下，直接摔进赵启平怀里，紧接着她“啊”了一声就瞬间发不出声音了。赵启平一只手使劲拽着把手才算稳住身形，而后广播响了起来，“各位乘客，由于列车故障发生了紧急制动，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周围的乘客有不少开始抱怨起来，自然也有骂骂咧咧的，可没人注意到刚才还言辞激烈的女孩儿，此刻脸已经憋得通红。

       赵启平发觉了女孩儿的异样，他扶住女孩儿的胳膊出声询问，“姑娘你怎么了？”

       女孩儿显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费力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喉咙，赵启平立刻会意，大喊了一句，“麻烦让一下！”接着便双臂从背后环抱住女孩儿，一手握拳用力挤压她的腹部上方，可是反复了许多次之后女孩儿仍就没有吐出异物，而且因为呼吸困难已经变得全身无力。赵启平立刻叫住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同学，快帮我打个120，就说有人因为喉咙有异物窒息，地点是下一站。”女学生反应过来后立刻拿起了手里的电话。

       地铁才一进站赵启平就迅速把女孩儿抱了下去，站台上的工作人员见状赶紧迎了上来。

      “我是医生，这个女孩喉咙被异物卡住了，需要立刻急救，有没有刀？”赵启平话说的又急又快。

      “刀？应该有，安检那边有没收的管制刀具。”工作人员茫然的看着他。

      “快点拿给我，否则她就没命了。”赵启平着急的催促着工作人员。

       虽然中午并不是地铁的高峰期，但不一会儿还是围了一大圈人，赵启平奋力的做着心肺复苏，一边让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把人群散开一些让空气得以流通。许多乘客都围着旁边拍照，工作人员一喊也就跟着往后退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伙子，愣是凑过来想要拍到姑娘的正脸，赵启平伸手推了他一把。工作人员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拿回来好几把不同形制的刀，赵启平选了一把较小的水果刀，“谁有消毒湿巾吗？”

        旁边的好几个姑娘立刻从包里找了消毒湿巾和纸巾出来，“大姐我现在要切开她的气管，我需要你用手机帮忙照亮。”

      “好。”刚才取刀的工作人员立刻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就这么照着行吗？”这位大姐显然有些害怕，脸已经转到别处去了。

       旁边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立刻蹲下身去接过了大姐手上的手机，“还是我来吧，我不晕血。”

       赵启平深吸了一口气，女孩儿已经因为缺氧而休克了，4分钟是最佳的抢救时间，就在赵启平就快下刀的时候，那个刚才近距离拍摄的小伙子突然又冒了出来，一下子挡住了灯光。赵启平顿时又急又怒，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扔到一边。

      “哎，你干嘛？我正直播呢！”

      “把他给我拉远一点！”赵启平气的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