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归去来（第六十四章）
夏天总是过得繁花似锦轰轰烈烈，一转眼秋天又悄无声息的染黄了路边的银杏树。
生活从来都是这样，四季更迭永不止息。
任你再多的爱恨情仇，再多的艰难困苦，再多的兴奋狂喜，一眨眼也就烟消云散了。
赵启平终于还是回到了半山别墅起居，原因很复杂也很凑巧。前一阵他的小公寓浴室水管坏了来了个水漫金山，他通过物业想辗转联系房主，结果电话一路转最后到了谭宗明的私人秘书手里，赵启平不傻，这结果明显得已经不需要再推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脚边被泡胀的地板笑出声来，真TM的可笑。
谭宗明回来的时候看见一辆陌生的SUV停在门前的停车场里，他进门随手把脱下的薄外套递给管家，“林伯，今天有客人来？”
“没有，是小赵先生先回来了。”林伯微笑着答道。
“嗯？启平？门口那辆车是启平的？”谭宗明微微皱眉，不等林伯回答就快步往小厅走。
“启……”谭宗明才要开口叫他，就看见赵启平抱着一本杂志窝在沙发里已经睡着了。他微微叹气从旁边拿了一条薄毯给他盖上，又小心翼翼的把杂志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才顺着旋转楼梯上去打电话。
挂了电话谭宗明无奈摇头，这小东西好不容易被他哄回来没几天就又开始作妖，居然背着他买了一辆车还贷款，他的哪一任情人缺过车？谭宗明才要下楼看看小东西醒了没有，一不小心碰掉了赵启平书桌上的一打资料，他拾起来帮他理齐放好，不经意间看见一个信封，右下角标着“University of California，San Francisco”。信封显然已经被打开过，谭宗明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打开看了，看着看着嘴角不经意的勾起来，很好，未雨绸缪，留好退路，他的小医生真是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
赵启平是被琴姨叫醒的，他迷迷糊糊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薄毯，含混的问了一句，“谭宗明呢？”
“就是先生让我来叫你，等着你吃晚饭呢，快起来洗把脸。”末了琴姨看着他眼睛下面的一抹青色，还在心里暗自补一句，这医生可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活儿，瞧把孩子给累的。
赵启平坐到饭桌上，谭宗明早早坐在他对面，桌子足够宽把他们隔开一段距离，是刚好的一段距离，既不会显得疏离也不会有压迫感，非常适合谈判，但这好像是张饭桌来着。
赵启平瞟一眼桌上的菜锁定自己先要进攻的目标，他尽量不去看谭宗明也不说话，因为他预料到了谭宗明可能会生气，但他事情都已经做了，这会儿认怂也来不及了，所以他还是想先顶着压力把饭吃完，毕竟饿着自己这种傻事他不想做了。
谭宗明见对面的人眼神躲闪，知道他多少心虚，罢了，吃饭的时候不能训孩子，对消化不好，赵启平之前好像是这么跟他说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顿饭吃的再慢一会儿也就结束了，谭宗明用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他，他也着实没什么胃口了。
琴姨迅速把饭菜抄下去，饭桌正式变成谈判桌。
“车库这么多车都不够你开的？非得买一辆？”谭宗明看似随意的开口。
“那是你的车。”赵启平知道这样说也许很伤人，但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启平，两年了，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安迪都可以随便开走我车库里的车，为什么你不能？”谭宗明不是不懂他心里所想，但就是这种清清楚楚的你我之分让他恼怒，更让他不安。
“这是两件事。”老板和员工本来就是利益关系，但爱情一沾上利益总是没那么纯粹，赵启平对爱情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有洁癖。
“可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件事，启平，你成熟一点，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就只是工具，难道我们之间用把锤子扳手也要分清你我？你也送过我礼物，但我从不衡量它的物质价值，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忽略这些，你不能歧视富人，难道以后我想送你一些东西就必须得去地摊了吗？”谭宗明欣赏赵启平的骨气和纯粹，但不希望他一直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怎么，谭总现在觉得我幼稚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将来也不打算改，敢问谭总你谈过正常的恋爱么？正常的恋人之间只要不结婚也还是要分彼此的，我承认一个男人为喜欢的女人买单是绅士，或者说是爱的体现，但你别忘了我也是男人，我能接受的就是这么多，你不能一直逼我。”赵启平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退得足够多。
谭宗明沉默片刻，他的确已经很久没谈过所谓“正常”的恋爱，但他并不认为想让自己喜欢的人过得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对，“好，那正常的恋人如果要买一个大件，会不会事先跟对方商量？”
“谭宗明，你好没道理，你上次买车跟我商量了吗？”赵启平抓住机会反将一军，就在他觉得自己胜利在望的时候，桌上的两个手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五分钟后，两辆汽车同时从停车场里开出来，赵启平一路领先开到山下，而后他在后视镜里看见谭宗明的黑色保时捷往相反的方向驶去，就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刚刚自己没赢，即使他一路领先谭宗明一路相陪，但如果目的地不同，最终他们总要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谭宗明到晟煊的时候爱迪几乎是失控的，她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秘书小姐也是实在担心她才会打给谭宗明。魏渭着急的守在门口，他满面的懊悔，声音非常无力，“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谭宗明虽然气愤但还算理智。
“我以为他们父女相认会是一件好事，我不知道魏国强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走！老谭，让他走！我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安迪在门里歇斯底里的喊。
“你先走吧，让安迪冷静冷静。”谭宗明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魏渭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我……好吧，有什么事情麻烦谭总第一时间通知我。”魏渭朝门里望了一眼，拿起西服外套落寞的往外走。
“你下班吧，这有我，没事。”谭宗明吩咐完秘书小姐，便用自己的指纹解锁进了安迪的办公室。
赵启平到医院的时候，病人刚进手术室，初检结果是患者全身多处积软组织挫伤，多处开放性骨折。今天傍晚公交车站发生车祸，一个新手女司机在慌张中错把油门当刹车，以至于冲进等车人群，造成四人同时受伤，所以骨科的其他医生这会儿全在台上。突然又送来一例急诊，护士不得已才给赵启平打电话。
赵启平进到手术室，病人已经昏迷，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从伤口上看应该是耽搁了一段时间，而且骨折、淤青和擦伤遍布全身，这一点让赵启平非常奇怪。
“病人是怎么受伤的？”
“家属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赵启平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然后说道，“开始手术。”
手术持续了4个小时，结束时已经将近1点，赵启平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半山，但其实他累的根本不想动。
电梯缓缓下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今天赵启平因为来得急直接把车开到了住院部门口，保安帮他停的车，好在这会儿车应该不多，容易找些。谁知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喇叭声，夜晚空旷的地库里忽然有声音吓了他一跳。
循声望过去，黑色的保时捷正在朝他眨眼睛，他一边迈着长腿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吐槽，幼稚。
赵启平前一天睡得太晚，等他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9点，他急急忙忙冲进洗手间洗漱，一边下楼一边给林医生打电话。远远的就听见谭宗明在大厅里似乎是在跟谁吵架，然后一阵更大的动静，难道还打起来了？这还真是稀奇，谁会追到家里跟他打架？赵启平站在楼梯拐角处，犹豫着要不要进入暴力现场，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传来了魏总的声音。
“谭总，之前我承认在魏国强这件事上我太过鲁莽了，但我现在必须找到安迪，我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魏渭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谭宗明这一拳着实打得不轻。
“我不会告诉你安迪在哪儿，你以为你拿着这些所谓的资产证件就能给她安全感？你有的只是自以为是，你以为只有你会查是吗？魏国强是什么人？你那么能查为什么不彻底查清楚？现在还敢上门让安迪嫁给你？安迪的未来你能负责吗？”谭宗明的声音明显仍旧透着愤怒。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测，你说安迪的未来我无法负责，那赵医生呢？赵医生的未来你就能负责了？”魏渭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度。
“我跟启平是你情我愿，合则来不合则去，到时仍旧海阔天空，但安迪不同，你该知道婚姻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安迪，你已经把她母亲婚姻的悲剧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现在又想逼她跳进来，你这样只会把她毁了的！”谭宗明的话说得一字一句理智而克制。
“我不是第二个魏国强……”
楼下的争吵仍在继续，赵启平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想立刻转身逃开这里，可他的心脏在不断地抽紧，甚至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最终也只得颓然的坐在台阶上，其实早在李熏然对他讲述跟师兄一路走来的那些“艰难险阻”的时候，赵启平就问过自己，他和谭宗明最终能走到哪里？他也曾被自己的母亲甚至是谭宗明的母亲质问过这个问题，他甚至亲口问过谭宗明，可今天答案竟是如此明晰，甚至精炼的只有七个字——合则来不合则去。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状态，就像一个等待考试成绩的孩子，日夜忐忑最终得到的结果仍是没通过，伤心吗？难过吗？那是一定的，但随之而来的反而是释然和放松，是不是比起一路的紧张和忐忑早些知道结果才是更好的。
赵启平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安慰自己，早知道和晚知道结果总是不会变的，即便他能感觉到谭宗明对他有非比寻常的包容和迁就，也能感觉到谭宗明不经意间时常流露出的爱意，但到头来是不是他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他的规则，他的底线仍在那里，即使是对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说到底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特权”也不过是因为谭宗明对他的兴趣一时还没有消退，等哪天谭宗明大脑里的多巴胺干涸了，他又算得了什么呢？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医生？一个跟他混过几年的前任？还是一个根本想不起来的陌路人。
最终赵启平还是站起来缓缓走回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