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世界上另一个我。

【谭赵】归去来(第六十三章)

       第一医院一年四季人潮汹涌,患者来自全国各地,虽打扮各异口音也不尽相同,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更接近于真实的状态,毕竟在病痛面前大家都一样。产房外每天都有焦急等待婴儿出生的父亲,听到护士说“母子平安”,瞬间开心喜悦溢满心头。与此同时相隔不过几个楼层的抢救室外,患者家属听到医生宣判抢救无效,正在崩溃的嚎啕大哭。这里有人生百态,患者可以仗着病痛“任性”,家属可以仗着情绪“放纵”,而医生能做的只有克制,克制自己的感情甚至是人类的本能,以确保时刻保持专业的状态。

       赵启平穿着白色的医师袍穿过一院长长的半空走廊,许多病人都主动跟他打招呼,拜那档医疗节目所赐赵启平在一院俨然一跃成了名人,门诊数量急速增加,根据挂号小护士的亲身验证赵医生的放号速度已经快赶上专家号了。

       赵启平一路微笑着回应各路患者和家属,直到进了院长办公室才忽然拉下脸来,“师兄,田老师的事你不管了是吧?”

       凌远从一堆报告和治疗方案里抬起头,看着眼前明显来兴师问罪的小师弟,语气淡然,“赵医生,你现在进我办公室连门都不必敲了,是吧?”

       赵启平让他一句话怼回来心里更加气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计较这个?但他仍是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凌远随手把报告合上,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头疼,“这是院里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我就想问凭什么?凭什么停职?又凭什么赔钱?田老师哪里做错了?”赵启平自打进了骨科田主任就一直是他的带教老师,田老师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从来都是为人正直治学严谨,治好的疑难患者更是不计其数。大外科有不少都曾经做过他的学生。曾经还有其他科室的医生调侃过,你们骨科爱出人才,主要是风水好,有金主任和田主任坐镇,金田,你说这样能长不出金子嘛。怎么现如今田主任即将退休,不能再为医院创造效益,就要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我没说田主任错了,院里也没有给任何处分,田主任还有几个月就退休了,休息休息也好,等杏林挂牌如果田主任愿意还可以再返聘过去,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凌远很累,在这种事上他心里也不痛快,赵启平尚且还可以跟他闹一闹,他又去跟谁闹,有用吗?

     “什么最好的解决办法?你这是助纣为虐,这样的处置难道还不说明医院有错?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找医闹就让步,不能还没告呢我们就先怂了。”

      “这种官司你是没见过还是没听过?我们赢得几率几乎为0,而且当时确实没有家属签字就进了手术室……”

       what the fuck,赵启平不可置信的看着凌远简直出离愤怒,“没签字?孩子送来的时候他的亲属干嘛去了?孩子的父母把他一个人扔家里让他从楼上掉下来,要不是路人打了120孩子当时就死了,在国外没尽到监护义务是要判刑的,现在他们反倒觉得孩子没了是我们的责任?”这TM的是什么道理。

     “你也说了那是国外,你上次卸过他的胳膊,要不是监控录像拍到完整过程你以为他能善罢甘休?他要是但凡还有点良心也不会闹成这样,再闹下去对医院对田主任都没……”

        赵启平打断,“所以我们就妥协了?就让这种人渣得逞?为了医院上次已经牺牲了廖老师,这次又牺牲了田老师,凌院长麻烦问一下咱们下一个准备牺牲谁?”

      “嘭”的一声,凌远猛地站起来拍了桌子,他被赵启平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尽量压抑着声音吼了一句,“出去!”

       赵启平被师兄这一下巨大的拍桌子声惊醒,被迫冷静下来,看来这次师兄是真的被他惹毛了,他站在那里没动,凌远倒也没继续赶他。

       两人都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等着对方缓和情绪。赵启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毕竟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他也不是不明白“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可他就是气不过,控制不了无处安放的情绪。可转念一想,师兄何辜,医院的事整天千头万绪,师兄也并非万能,世道如此他又能怎么办?

       思及此赵启平故作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低声说了一句让凌远哭笑不得的话,“师兄,你刚刚拍桌子那么用力,手腕有没有事?”


       杏林分院如期挂牌,谭宗明作为最大的投资人免不了跟着凌院长应酬,赵启平几天没见他倒也不觉得什么,反正已经习惯了。从前谭宗明来与不来都会提前告诉他,现在全凭心情,当然偶尔他想见谭宗明只要肯发个微信,倒也没有不应他的,赵启平觉得这样挺好,互不越界,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田老师下月退休,骨科费劲巴拉的组个局,毕竟人不齐是常态,总得有人值班。席间大家免不了唏嘘伤感,林师兄见气氛太过沉郁,就说起自己第一次跟着田老师上手术台,紧张到腿肚子转筋,给病人插尿管没插好,结果喷了田老师一脸水,当时他还以为是尿呢,自己当时差点儿没吓尿了。这话头一开好几个医生都讲起了段子,骨科从来不缺段子,当场逗得几个新来的小护士笑得花枝乱颤。

       赵启平喝了点酒,这会儿有点儿熏熏然,他跟着笑但并不是笑段子,他想起自己的第一台骨科手术,当时的患者是股骨干骨折,消毒和复位的时候都需要抬起患者的大腿,那台手术他没干别的竟扛大腿了,又加上那患者有点微胖,下了台累得他胳膊直抖。第二天早上谭宗明还控诉他夜里睡觉不老实,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用老大的劲拽他大腿,当时就给他吓醒了。这事他自然没有跟谭宗明说清楚,以至于他那段天天锻炼上肢力量,谭宗明颇为疑惑的问了他好几次,正胡思乱想间手机便响起来,他懒懒的瞄一眼屏幕闪着的名字,刚好是他在想的人。

       谭宗明在电话里没说别的只问他在哪儿,赵启平如实交代,自上次他大晚上折腾自己的胃,谭宗明便给他立了新规矩,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喝了酒必要让谭宗明知道,因此他刚刚发了微信过去,只有四个字,“我喝酒了。”

       其实早前赵启平借着这个理由已经“狼来了”多次,谭宗明倒不甚在意,赵启平究竟有没有喝酒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从不肯服软的小豹子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在跟他表达,“你在哪儿?我想见你。”谭宗明欣慰,这种难能可贵的表达对赵启平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进步,而且间接证明了谭宗明的策略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的,对付赵启平得打持久战。


       谭宗明开了低调的奔驰公务舱来接人,赵启平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站在车旁抽烟,其实谭宗明现在已经很少抽烟,看来他最近确实压力不小。由于谭宗明经常来找凌院长又加上投资杏林分院,一院的医生护士大多都认识他,但见他亲自来接赵医生多少还是有点儿惊讶。

       赵启平倒是很大方,几步走过去就把谭宗明手上的烟抢过来自己吸了一口随即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末了还挑衅的来一句,“真难抽。”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科室实习生面面相觑,赶紧开口解释,“田老师要走,赵医生心里难受,喝的可能有点多。”

       谭宗明温和的笑,“没事,他逗你们玩呢,人交给我你们放心。”

       赵启平白他一眼直接上车,副驾的车窗缓缓降下来,赵启平把手肘撑在车窗上,“谭宗明,你快点儿!诶,你们俩家住哪儿?要不要搭车?”

       两个仍搞不清楚状况的实习医生对看一眼齐齐摇头。


       黑色的奔驰驶进夜色,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赵启平仍开着车窗任晚风吹乱他的头发,他随意的把胳膊伸出窗外似乎在抓着什么。

       谭宗明放任了他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沉声斥他,“你多大了?把胳膊拿进来!”

       赵启平看他一眼悻悻的收手,车窗即刻被升了上去,没劲透了,赵启平想。

        车子一路开到山顶,赵启平没反对,他也没法反对。

       谭宗明停好车转头看他,“不是想吹风吗?下去吹个够。”

       赵启平解开安全带但并不下车,反而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调,然后打开天窗,舒服的半躺在那里,最近空气污染严重,星星几乎看不见。

        谭宗明被他气得下车去,站在车旁点烟,两人一站一躺就在这儿僵持着。一支烟燃尽谭宗明才重新回到车上,干脆也跟着赵启平躺下来。

      “这段时间你心里痛快吗?”谭宗明问他,单刀直入。

      “有什么不痛快?谭总随叫随到免费给我提供各种服务还连带大保健,我还能有什么不痛快?”赵启平回答,迂回曲折。


       谭宗明头疼,并在心里推翻了之前持久战的理论,这么个耗法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许应该换个思路,难道下猛药才能治沉疴?

       谭宗明就不明白了,人家谈恋爱都是多巴胺泛滥,头脑发热,智商什么的根本用不上,为什么他们谈个恋爱总像在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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