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浦东国际机场建成于1999年，是中国三大国际机场之一，每日旅客吞吐量近20万，无数明星、富豪，甚至政要都曾穿梭于此。相较于历史悠久历经沧桑的虹桥机场，谭宗明对偌大的浦东无甚好感，休闲娱乐谭宗明崇尚复杂有趣，而日常生活他则更倾向于简单快捷。

       谭宗明推着箱子走出机场大厅，司机上来接过箱子放进后备箱，就在他正要坐进车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谭宗明顿了一下没回头。后面的人见他没有反应急忙从车上下来，走过来拉住了他的车门，“老谭，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我想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大容忍度，别再挑战我的底线。”谭宗明声音不高，但却给人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老谭，我……我错了，我跟你认错行不行，我只是生病了，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高旗踟躇着开口，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谭宗明，但他也断难接受这个人从此与他再无交集。

       谭宗明微皱了皱眉，开口吩咐，“刘师傅，你先回半山。”说完就转身迈步上了后面的车，一辆亮黄色的宾利，当初是他亲手送给小旗的。

       高旗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坐进了驾驶舱，规矩地系好安全带，而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谭宗明的脸色，“我们……去哪儿？”

      “你今天原本想带我去月湖还是球场？”谭宗明不看他只是淡淡开口。

       高旗听他如此说，身体微微僵直，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老谭……”

       “走吧，我陪你去，陪你断了这个念想。”谭宗明的声音严肃狠厉。

       “你别这样……”高旗从未见过这样的谭宗明，立时慌得声音都在抖。

      “去。”谭宗明近乎命令。

       佘山球场坐落在月湖边上，大面积的各类绿色植被，高低起伏的天然地势造就了这个犹如森林般梦幻的球场，这里是他们的开始，如今也是他们的结局。

       他们像第一次一样坐在露台上吃午餐，高旗手边摆了好几样他平常喜欢的甜食，但他几乎没动。

      “怎么跟我吃饭没胃口？”谭宗明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知道他不该迁怒于小旗。

      “生病之后一直是这样，吃不下太多东西，不过古姐倒是说因祸得福瘦了上镜好看。”高旗无奈的笑了一下。

        谭宗明仔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确实瘦了，眼睛显得更大了，皮肤也略显苍白，也许这更符合现在小姑娘的审美，但从前那个青涩腼腆，笑起来眼睛里满是神采的男孩子仿佛已经从他的灵魂里彻底剥离出去，再难寻回。

       如果说在感情上谭宗明亏欠过谁，高旗是一个，而赵启平是另一个，这两个阴差阳错，终究还是都辜负了。

       谭宗明忍不住叹气，“小旗，我无意伤害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各取所需，在这方面我自认为没有亏待你，你从我这儿得到了什么你心里明白。至于你哥哥的事，那是个意外，我很遗憾，但你不能利用我对你的愧疚一而再再而三，我容忍你对我做任何事，我不计较也不打算追究，但你不能仗着这份容忍堂而皇之的去伤害别人，你懂吗？”

       高旗低着头听他说完话，手上的刀叉几乎握不稳，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发红的眼眶，不想连最后的印象都如此糟糕，半晌他终于抬头对上谭宗明的眼睛，“是因为他吗？可是你们已经分手了。”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喜欢你是基于情欲，你情我愿。”谭宗明放下刀叉，抿着嘴与他对视。

      “可是我查过，你从不找学生做情人的，为什么肯为我破例？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特别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谭宗明面色有些凝重，他本不想把如此伤人的真相摊在高旗面前，而现在他觉得高旗知道或许会更好。

       高旗郑重的点头，他知道答案也许很残酷，但他就是想知道。

       “一直以来你总以为你在先启平在后，所以觉得他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个。实际上我更早认识他，我被他吸引但碍于凌教授的关系不能轻举妄动，我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突然对年轻的男孩儿感兴趣，就在那段时间刚好就遇到了你，现在看来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不幸，后面的事你已经知道。这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的原因，你费尽心思剪了录音发过来，不就是想告诉我他跟你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可你是真的不了解他，如果他跟我在一起的最初动机是钱我反倒高兴，如果是这样我们今天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你或许不明白，我们分手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我太有钱了。”谭宗明苦笑。

        高旗沉默，长久以来他总感觉自己抱着一块浮木孤独的漂在海上，而今天一个浪打过来，把他彻底打醒了，原来怀里的浮木早已经不复存在，他想任由自己沉进无边的深海里，可偏偏又被另一个浪卷上了沙滩。

      “原来……在你心里我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对吧……”高旗缓缓开口，“我承认我开始确实动机不纯，可当时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能看着我父亲就那样死掉，我的家庭情况就是这样，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就不配真心喜欢一个人了吗？”

      “小旗，我并没有因为这些对你有所偏见，你是我所有的情人里唯一退还我钱的人，我收下也是出于我对你的尊重，不想你一直存着这个心结。正因为我了解了你的心意才必须切断我们的关系，因为那已经不对等，我不能给你任何回应，然而这一切都跟启平丝毫没有关系。”

       高旗的眼眶红了又红，他明白了，或许他早就该明白，谭宗明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其他的，只是因为谭宗明不爱他，仅此而已。如果硬要说也不过是一个久居上位的中年男人对那个曾经单纯青涩的他有过一瞬间的喜欢而已，而今怕是那一点点好感也早已经消耗殆尽了。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无论如何我在你心里都是一个有绺裂的瓷器，我认了。”

       谭宗明摇头，“不，你从来都是完整的，只是我想要一个青瓷，而你刚好是个青花。”

       高旗忍不住笑，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他明白谭宗明是在安慰他，但若不是青瓷，青花和砖石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用餐巾拭了拭嘴角，而后站起来，第一次居高临下的跟谭宗明说话，“我停药了，徐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就在昨天，我父亲也已经不在了，你不必再对我有任何愧疚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断了线似的掉下来，他忍着哽咽说完最后一句话，“谭宗明，我不爱你了，一点都不爱了。”

        谭宗明看着小旗转身离开，望着他单薄的背影，那一刻他心里的竟然不是轻松和释然，他很清楚他与小旗之间的不是爱情，但人非草木，这么长久的相处下来他也并不是无动于衷。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人老了就是容易心软。

       谭宗明刚想离开，一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谭先生，这是刚才那位高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托盘里赫然摆着一把车钥匙。

       4月1日，愚人节。

       在中国香港这天不仅仅是愚人节。

       赵启平半夜窝在床上，腿上摊着笔记本电脑，用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在google里第一次输入谭宗明三个字，他一时有些后悔，但还未等他反应页面跳转，一整页的信息跃然眼前。他想迅速关掉页面，但微博上的一条讯息定住了他的眼睛，“谭宗明也爱哥哥，曾在成都某酒吧献唱张国荣名曲，声音堪比低音炮……”赵启平鬼使神差的点进去，画面很模糊还有些摇晃，应该是某个客人用手机随意拍的，收音也不太好，中间还夹着嘈杂的说话声，但他就是听清了，每一句歌词都听的无比清晰，他听到谭宗明对他唱：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

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

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像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