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另我

       时间一进到12月，日子就总是过得飞快，兴许是昼短夜长的缘故。

       谭宗明总算扔掉了拐杖，正常行走甚至小跑都不在话下，又时至年底公司各项业务都到了冲刺阶段，他也就跟着忙了起来。粗略一算他已经将近两周没见到赵启平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时间仿佛倒流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他初识赵启平的那段时间。

       赵启平做完今天最后一台手术回到办公室，下午原本就有两台排期手术，谁知道临时又送来两个急诊，一个女大学生失恋跳楼，一个小伙子又刚巧从她楼下经过，结果跳楼的没死成，路过的也被砸伤了，好在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不幸中的万幸。

       赵启平瘫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腿一缓过劲儿来就觉得肚子饿，索性到墙角的纸箱子里翻找一通，寻摸出酸奶和小包装戚风蛋糕。

       话说自从他重新落入谭宗明的“魔爪”之后，他的办公桌俨然成了整个科室的零食集散地，快递小哥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运来补给，他嫌大盒小盒地放在脚边占地方索性弄个大箱子都堆在墙角。为此时常有前来觅食的同事打趣他，“赵医生真是不得了啊，这在过去得算掷果盈车了吧，潘安的待遇啊。”

       12月的上海气温骤降，赶上阴雨天气简直冷的人骨头疼，但赵启平仍穿着不算厚的卡其色风衣，继而他一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就被冻得直吸气，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为了耍帅穿的薄，单纯的只是出门前总忘了换。时过午夜，路上的车三三两两，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车上的暖风逐渐开起来吹的人有些昏昏欲睡，赵启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车速也跟着快起来，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车子拐了一个弯，距离小区的大门不过几百米，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从路边蹿出一个小小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横穿过马路冲着车前跑过来，赵启平下意识的猛踩了一脚刹车，随即往旁边打轮，瞬间车的一侧刮到路中间的隔离栏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赵启平把车停稳顿时整个人惊出一身冷汗，大脑也跟着清醒了很多，他立即下车查看，发现车前有一只小奶猫，小猫似乎也被吓住了，缩在地上一动不动，赵启平简单检查了一下应该没有受伤。

       谭宗明破天荒地一早接到了赵启平的电话，“老谭，嗯……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谭宗明笑，他的小赵医生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吞吞吐吐的了，顿时就起了逗弄之心，故作严肃的回道，“说。”

     “你先答应我，我说了你不能生气。”赵启平开口先向他求道平安符。

       谭宗明不知道他又作了什么妖，不过既然需要提前跟他打预防针，那肯定是踩了他的雷，故而沉下语气回道，“我保证不了，不过看在你主动坦白的份儿上，你说，我不跟你发火就是了。”

      “我昨晚下班有点晚，路上出了点小事故，我承认当时确实有点累，路上又没什么车，车速不自觉的就快了点，可能精神也不太集中……”赵启平斟酌着措辞，尽量真诚且避重就轻。

      “人有没有事？”谭宗明打断他直奔重点。

      “我没事，车也只是蹭掉了点漆，当时有只猫突然跑过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蹭到护栏上了。”赵启平立刻补充道。

       谭宗明沉默了两秒，继而叹了口气，“说吧，大早上的主动找骂是有什么事求我？”

     “谭总就是敞亮，不算大事儿，暂时帮我养几天闪电。”

     “闪电？”谭宗明忍不住挑眉。

     “就是昨天晚上我差点撞到的那只猫，它头上有个白道挺像闪电的，我下午的班，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没时间照顾它，我怕它饿死。”

       我怕你饿死，我连你都想养了还怕给你养几天猫，谭宗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开口说得却是，“我一会儿让刘师傅去你家接闪电，还有你的车钥匙一并交给刘师傅，没收。”

      “哦。”赵启平一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又安抚了一下怀里正造反的小东西。

       谭宗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为了一只猫还真是什么委屈都能忍了。

       赵启平撂下电话把小猫抱起来，“你，都是为了你，你再挠我！我跟你说你得坚定立场，搞清敌我，不能有奶就是娘，听见没有。”

       小猫似乎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一些什么，然后伸爪又挠了他一下。

       赵启平其实也不想一大早就讨骂，奈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原本他最先想到的是曲筱绡，以曲筱绡的爱猫程度绝不会拒绝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不论如何跟前任牵扯到一起总归不太好。而随口扯个谎对赵启平来说也是毫无难度的，但他又嫌麻烦，谭宗明那人不论是逻辑还是记忆都是满分，跟他撒谎后面说话就得时刻小心，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让他唠叨几句，后面反倒省事，无论如何他总算是给闪电暂时找了个安身之所。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同事们七嘴八舌的研究去哪儿跨年，赵启平准备去查房，他今天是早班还有一小时，况且接下来是一连两天的假期，光想想就觉得很美好。路过护士台的时候一个小护士突然跑过来问他，“赵医生，你今晚……有空吗？我买了两张新年音乐会的票。”

       赵启平看着小护士微微泛红的脸，只得无奈道，“非常抱歉，我今晚要去一个朋友家跨年，我已经答应他了。”

       小护士十分羞涩的回了一句“那打扰了”就跑掉了，赵启平摇了摇头继续查房，说到新年音乐会他不禁想起谭宗明也曾约过他听新年音乐会，结果那次他主动跟同事换了班，为此谭宗明还跟他闹了好几天脾气，现在想想也是有趣。

       正想着谭宗明的电话就进来了，“喂，启平，晚上想吃什么？”

       赵启平仔细想了一下，笑着回道，“什么都可以吗？”

      “合理合法的都可以。”谭宗明语气轻快的回答。

      “你以为我想吃什么？熊心豹子胆？”赵启平被他逗得笑意更浓，“我只是想吃你做的西班牙牛尾汤。”

      “你等着，我去杀牛。”谭宗明干脆的回道。

       当赵启平再一次吃到这道西班牙牛尾汤的时候，他险些红了眼眶，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太过于多愁善感了。其实那也不过就是一道很普通的西班牙牛尾汤，但不在谭宗明身边的那几年，赵启平找遍了西班牙的大街小巷也不曾再吃过那味道，兴许是谭宗明做的并不地道，又或许是被他胡乱的放了一些本不该加的佐料。赵启平撕了一块面包沾着汤汁吃的异常满足，原本平平无奇的一道菜，但胜在对了他的胃口，胜在有人只为他而作，更胜在这世间的独一无二。

       谭宗明把面前的螃蟹天妇罗往赵启平面前推了推，“尝尝看，我跟小泽学了很久的。”

       赵启平终于肯从面前的食物中拔出来，抬眼看他，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又不肯说话。

      “我跟小泽是在他的日料店认识的，一个朋友推荐的店，就是那种很传统的日料店，桌子不多客人也不多，我觉得口味不错又清净就常去，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在美国长大，直到16岁才回到日本，所以性格有点不羁，他来中国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他的女儿特别可爱。后来我就开始跟他学做天妇罗，其实他的性格有时候真的有点像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他跟我说越是这样的人内里越脆弱，就像这只蟹。”谭宗明说着用筷子戳了一下蟹壳里的嫩肉。

     “不要乱戳，我还要吃的。”赵启平毫不理会他的长篇大论。

      “你呀，明明在意又不肯问我，如果我不说你还要误会多久？”

      “没有误会，就算你有新的……朋友也很正常，毕竟我也交往了5、6、7、8个女朋友。”赵启平说的云淡风轻。

        谭宗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赵启平啊赵启平，气人的本事简直更胜当初。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赵启平已经困得窝在沙发上睡过一觉了，他是被一阵炮仗声吵醒的，起来之后发现小厅里只有他一个人，闪电在一旁的篮子里仍在呼噜呼噜的睡着。忽然外面发出“嘭”的一声，而后就是一声脆响，瞬间落地窗的白纱帘被映的五光十色。他推开门走出来，就看见谭宗明在远处的草坪上一连点燃了好几筒烟花，而后朝他跑过来。耀目的烟花纷纷绽放在静谧的夜空中，谭宗明看着他笑，那笑容一时简直比烟花还灿烂。

       而后他听见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谭宗明在他的耳边轻声对他说，“新年快乐，树林、喷泉、烟花、阿毛和我都在等着你回来。”